兔子

明月照故城(一百三十九)

       顾耀东和赵志勇回到局里的那个晚上,夏继成与老董坐在鸿升米店里,两人缄默不语。

  半响,夏继成开了口:“这件事是我的失误,知道的太晚了。”

  老董叹了口气,“继成,你去南京了,怎么会知道上海的事情。敌人心思歹毒,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这么胡来。”

  

  夏继成的手放在桌上,轻敲两下,“我们得想办法把学生们转移出去。”

  老董眉头微蹙,“进步学生的数量庞大,都转移出去不实际。”

  夏继成垂下眼眸思索,然后抬眼看向老董,“那就先转移学校的活跃份子,这些学生是抓捕重点。在行动之前,尽快转移。”

  老董站了起来,“我现在就去给地委汇报,连夜行动。”

  

  夏继成也站了起来,“行动时间还没定下来,一有消息我就通知青禾。”

  老董点点头,“好的。”

  

  顾家人已经吃完了晚饭,沈青禾难得没有出门,正坐在写作业的多多旁边,笑盈盈地看着顾耀东的母亲唠叨他。

  “人家去警局上班时挣钱,你去警局上班是挣伤!”耀东妈妈一脸心疼,“你赶紧找个女朋友,有个人牵挂就知道命金贵了呀。”

  “妈,我没事。”顾耀东陪着笑脸,劝慰母亲道。

  “妈妈说的有道理,侬都多大了,弄堂里朱三婶都抱孙子了,你呢?”顾悦西偷偷瞅了一眼沈青禾,“我们难道要替你谈恋爱呀?”

  

  顾耀东装作没看见顾悦西的动作,只是笑笑,“我牵挂你们还来不及,哪有时间牵挂别人?”

  耀东母亲一边心疼一边生气,“哎呀,我们不要你牵挂呀。”

  顾悦西看着收回目光低头看向多多的沈青禾,瞪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弟弟,“妈妈呀,你不要管了,耀东怕是有自己的打算。”

  

  顾邦才合上报纸,“外面闹得好厉害,耀东,你妈妈说得对,安全是最重要的。”

  耀东妈妈扭头看向顾邦才,“那就不结婚了?”

  顾邦才长叹一声,“兵荒马乱,耀东心里也乱,你们就少说几句。”

  耀东妈妈:“少说什么,眼看就要二十五了,咱们俩这个年龄的时候,悦西已经快一岁了呀。”

  顾耀东一脸无奈,“妈,你这是给我白白长了四岁啊。”

  

  沈青禾轻轻笑了起来,看见顾悦西带着试探的目光,她佯装不懂偏过目光,让顾悦西的目光落了个空。

  她知道顾悦西一定有些失望,可他们之间,只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,如果还有什么,那就是未来的搭档关系了。尽管她还对他的能力存疑,但让夏继成评价那么高的人,应该不会差。

  

  第二天的街上,依旧是高喊“反饥饿!”的滚滚洪流,沈青禾看了看群情激愤的学生们,匆匆往她和夏继成经常接头的咖啡馆走去。路上的警察懒洋洋地站在一旁,任由学生们喊着“我们要和平,我们要自由”一路行去,那警棍拿在手里,仿佛只是个摆设。沈青禾眼神微动,几日前还喊打喊杀,现在却袖手旁观,全国都在镇压,路边的警察却平静异常,正应了那句俗话,大难之前必有征兆。


  咖啡馆的门口停着夏继成的黑色轿车,他永远是早到的那个。沈青禾隐下每次见面时藏在眼眸间的复杂情绪,推开门进入咖啡馆。

  一番生意经之后,夏继成看了一眼手表,轻描淡写道:“沈小姐,我送你回家?”

  沈青禾顿了顿,笑了起来,“那我就借夏处长的光了。”

  

  车缓缓朝福安弄开去,沈青禾问道:“镇压时间定了吗?”

  夏继成缓缓道:“三十号凌晨,卫戍部队和警局联合行动,行动范围还不知道。”

  沈青禾秀眉一挑,“这么急?”

  夏继成眸光一沉,“速度要快。”

  沈青禾秀气的脸上染上了怒气,“简直是丧心病狂。”

  夏继成静静地开着车,让沈青禾慢慢平复情绪。

  

  半响,沈青禾又问道:“顾耀东怎么回事?”

  夏继成淡淡问道:“什么?”

  沈青禾开门见山:“他怎么不停地受伤?”

  夏继成调整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,“这次是群众误伤。”

  

  沈青禾紧紧盯着他,“你不是说他很厉害吗?你到底怎么教的,最近我都没怎么见过他脸上干净过。”

  夏继成毫不怀疑,为了救人,顾耀东能随时豁出他的性命,而这“人”字里多了一个自己,更让他不知该如何珍惜这段感情。

  于是,他只能冷冷道:“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没坏处。”

  

  沈青禾有些不高兴了,“那怎么他能受伤我就不能?”

  夏继成怔住了。

  “夏处长,你这是区别对待,我可比他早干许多年革命工作。你这是歧视!”沈青禾尽量小声说话,言语间却夹杂了愤怒。

  是啊,为什么我像保护孩子一样爱护青禾,却任由顾耀东不断的付出和牺牲?夏继成的内心被沈青禾的话轻轻拨动。他回忆起两人相处的每一幕,从来都是顾耀东主动,从来都是他一次次诉说自己的感受,而他,虽然感动,虽然情动,但他从不肯表露过多的情意。但原来,在不知不觉间,他已经无以伦比的信任顾耀东,他将他看做并肩齐驱的战友,看做可以托付一切的爱人,哪怕再难的事情,他都可以托付给战友和爱人,却不能托付给晚辈。

  

  可这些话,没有一句能讲给青禾听,只能默默烂在他的肚子里,化作一个属于他和顾耀东的秘密。

  “你怎么不说话,是不是我说中了?”沈青禾直视夏继成,心中却被他寂寥的沉默震惊。

  夏继成收回那些沉默的感情,把车停在了福安弄弄堂口,这才慢条斯理地低声说:“你是交通员,和他的工作职责不一样。保护好你,才能保护好组织。”

  沈青禾在夏继成身边度过了少女时光,她太了解他,所以她不信他,“夏处长,从顾耀东出现,你对他的态度就很奇怪。”

  夏继成缓声道:“你想多了。”

  

  沈青禾准备下车,“我没有想多,是你不肯和我说实话。”

  

  “沈小姐,今天回来的早呀,”顾邦才提了一把小青菜,目光却盯住了车里的夏继成,“夏处长?”他弯下腰从车窗外打起了招呼,“您送沈小姐回来啊。”

  沈青禾立刻一笑,“叔叔,您买了青菜,好新鲜啊!”

  夏继成冲顾邦才点了点头,这是顾耀东的父亲,他本该尊敬地下车打招呼,现在却只能在车里懒懒地点头示意。

  顾邦才却觉得这才是上海官老爷的排头,想到儿子三番五次受伤,无论如何也得让夏处长通融通融,别派耀东往危险处冲。急忙提着菜弯着腰邀请,“夏处长,今天家里要做红烧肉,您吃过的,我做的很好吃,您到我家坐坐?”

  

  夏继成怔住了,沈青禾拉住顾邦才,“叔叔,你买红烧肉了?”一边给夏继成使眼色,让他赶紧走。

  夏继成正欲张口拒绝,车窗外又传来一声爽朗的男声,“爸,沈小姐!”接着那声音低了下来,一颗英俊的头颅出现在车窗前,“处长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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